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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2 节 二月深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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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经的恋人为我戴上手铐。他一身警服,光明磊落,还有个年轻漂亮的女朋友。警局里,他公事公办,神色淡淡:「做过什么说什么,别撒谎。」1拷走我的人是许深。他们口中的许队。这人真是一点都不手软,我痛得眼泪汪汪:「轻点……」他看也没看我一眼,语气凉薄:「走程序,希望您理解。」真不念旧情啊。我怅然。警局里,警察问我:「你举报了夏峥?」我点头。「他是你什么...

曾经的恋人为我戴上手铐。

他一身警服,光明磊落,还有个年轻漂亮的女朋友。

警局里,他公事公办,神色淡淡:「做过什么说什么,别撒谎。」

1

拷走我的人是许深。

他们口中的许队。

这人真是一点都不手软,我痛得眼泪汪汪:「轻点……」

他看也没看我一眼,语气凉薄:「走程序,希望您理解。」

真不念旧情啊。

我怅然。

警局里,警察问我:「你举报了夏峥?」

我点头。

「他是你什么人?」

「丈夫。」

「他那些事,你是否参与过?」

这……

灯影交错,记录仪镜头深处,光影动荡。

我有一瞬的恍惚,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许深。

他神色淡淡:「做过什么说什么,别撒谎。」

2

经过调查,我排除嫌疑。

至于夏峥这孙子。

偷税漏税,拐卖人口,组织建立黑恶势力。

初步估计,死缓起步。

他也不傻,直接潜逃了。

警局办公室里,他们七七八八地讨论。

我捧着杯子,坐立难安。

不知道谁带头雀跃喊了句:「嫂子来了!」

几个穿警服的小伙子围着一个长发女孩进来。

女孩长相乖巧,白色碎花裙,温温柔柔的。

她不好意思地朝许深走过去,递过便当。

哦。

来的是他的女朋友。

许深眼里带着笑:「来了。」

女孩小声说:「你趁热吃啊,我做了好久的。」

「下回别做了。」

许深掐了掐她的脸,神色宠溺。

……

我低下头。

耳旁一直有人起哄。

真吵。

3

许深女朋友叫林月。

名牌大学在校生,今年才二十岁。

去年同学会他带去过。

老同学带着艳羡同我说,那真是一对神仙佳人。

说完这话她捂了嘴,有些歉意地看着我。

大概是想起来,很久以前她也这么说过我和许深。

我淡淡笑了:「没事。」

都过去了。

几天后,我清微信。

删了前夫,又删了前夫的傻叉哥们,傻叉老妈。

开心得好比又活了一次。

我去了趟超市。

没想到偶遇了林月。

她扎了个超好看的公主头,像个仙女似的冲我招手,身旁站着许深。

我微微僵住。

骤然想起很多年前,母校百年校庆,我作为校友,故地重游。

那天同时举行高考的百日誓师,场面热闹。

林月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,脑袋后是摇摇晃晃的马尾辫,有点羞涩地走上来:「学姐,能给我写几句鼓励的话吗?」

这一晃四五年过去,她竟然还记得我。

也是难得。

随便聊了几句,我忍不住问:「那天校庆,我是一个人来的吗?」

她想了想:「好像还有你男朋友,我记得他还在后面为你提包来着。」

心脏悬了起来,我听见她继续说:「不过离得太远,没有看清正脸。」

她有点好奇地问:「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?」

走在前面的许深忽然侧过身,挑着眉尖看我。

我脚步一滞。

心口像被谁挠了一下。

这眼神我可太熟了。

以前每当我做了什么坏事,他就喜欢这么不上不下地看我。

时间久了,我就会恼。

恼怒的下场就是,逮个机会,在他下巴吧唧地咬一口。

再然后。

他一把拎回要跑的我,慢条斯理地吻下来。

在那个被门挡住的角落。

……

我猛地回过神,强笑:「早,早就分了。」

许深略带嘲讽地勾了勾唇角。

我松了口气。

这边林月给我看她的手指,眉梢眼角都是喜悦。

嚯,好大一颗钻戒。

「姐姐,是不是结婚了老得就快了呀?」

「那要看你嫁什么人了。」

我笑眯眯地:「嫁对人,会逆龄生长哦。」

她睁大美丽的眼睛,那里面有一种清澈的愚蠢。

我说:「你家这个,一看就是个宜室宜家的好男人。」

她羞答答:「真的吗?」

我敷衍她:「保真,当年我们老师说的。」

她这回很迅速抓住了重点

:「老师?」

许深忽然转头看我。

顶着两道目光,我笑得很艰难:「我俩以前……是同班同学。他长得帅嘛,老师们都爱拿他活跃氛围。」

林月很惊喜:「真的啊。」

我点点头。

初中是冤家,高中是朋友,大学是男友。

贯穿我青春的不叫时光。

叫许深。

4

我开始了新生活。

因这几年被夏峥折磨得身心疲惫。

我需要重新整理好心情,找份工作,好好打扮打扮自己。

再去警局,圆脸女警惊讶地微呼:「姜小姐,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,这么漂亮呀。」

我笑眯眯地,精神焕发。

见了许深,我由衷地拜托他一定要抓住那个死鬼,判死刑,为人民除害。

香烟缭绕里,他听到这话,指尖慢慢垂下,神色复杂地望着我。

「姜纤,你一点没变。」

「自私凉薄,」他话风寒凉,「谁也不爱。」

哟呵,还挺了解我。

我笑了:「祝你和林月长长久久。」

他不说话,长睫毛下,望向我的眼神冷得要淬血。

我上前两步:「怎么?你对我余情未了?」

他轻嗤一声,磨灭了烟头。

……

匆匆忙忙半年就过去了。

这期间林月找过我一次。

她问我:「姐姐,你们班以前有 F 打头女孩吗?」

我说记不太清了。

她给我一个本子,是许深的日记。

我粗略地看了下日期,从初中到高中,瘦金字体。

我和林月说好了,带回去,想起来告诉她。

结果还没来得及看,当晚,许深就找上门来。

他像讨债似的,凶神恶煞地:「还我。」

林月在他身后,脑袋颤颤地像个鹌鹑。

这我还能说什么,乖乖递过去。

他甩手扔进水盆中。

我下意识去抢。

林月小声问他:「F 同学是谁啊?」

不是 F 同学,是 February。

我出生的月份。

「可你喜欢她很久……」

她的话猛地制住,许深的眼神凌厉如刀。

僵持几秒,他放缓了语气:「年少荒唐,

你别在意。」

他对她说话,却看着我:「小时候不懂事,只是玩而已。」

林月抽噎着抱住他。

「吓死我了,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白月光呢。」

许深像听到什么好玩的话,勾起的嘴角极其讽刺。

我强笑着打圆场:「对,你们小情侣之间,没有大事的。」

说话间,余光扫到那个本子。

它漂在水上,被主人遗弃。

眼泪掉了下来,我背对着他们,边擦边念叨。

「大家都要向前看嘛……谁还没有个年少不懂事的时候,你俩好好的……」

5

我把日记本一页页裁下来,足有一千来页。

阳台面积小,得一批批晒干。

是一项浩大又愚蠢的工程。

我做得孜孜不倦。

连续忙了几天的后果就是,梦到许深了。

那是二十五岁那一年。

我对他说:「许深,我玩够了。」

他以为我在开玩笑,语气温柔:「乖,别闹。」

我摇摇头,笑了:

「你不会真以为我只甘心嫁给一个小警察吧?我从小就立志要做人上人的。

「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,真的只是玩玩。你长得这么帅,身材又好,还真有点舍不得。

「可惜了,我有更好的选择了。」

「姜纤……」

他神色有些茫然,想将我揽入怀。

我狠狠推开他:「夏总知道吧?我们公司一把手,有钱有权,你和他比不了。」

他愣愣地看着我。

夜幕降临,他的表情逐渐模糊不清。

画面一转。

是婚礼前夜。

许深西装革履,端着酒,和夏峥谈笑风生。

那时我才依稀想起来,很多年前无聊地八卦时,同学若有所指:「许深啊……家里很厉害的。」

警察,只是他所热爱的职业罢了。

心口一片冰凉。

许深眼风冷冷扫过我,不咸不淡:「夏总,贵夫人好像看起来不太开心啊。」

我打起精神,挽着夏峥,笑意盈盈:「许先生,年少有为。」

夏峥喝了酒,我擦干他的嘴角,贤妻做派。

酒杯摇晃间,他败下阵来。

我清楚地看见他气红了眼。

宴席中场休息时,他把

我堵在厕所。

他声音都颤了,说:「姜纤,你后悔了吗?你服个软,我就让你回来。」

他反反复复地说:「真的,你道一次歉,就这一次。」

他的语气跌入尘埃:「……你回来吧,姜纤。」

我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:「来不及了。」

不远处,夏峥笑得得意。

他向我勾了勾手指,是逗弄宠物的姿态。

在所有人目光的死角。

我缓缓握紧了拳。

……

惊雷劈过。

我一个翻身,从床上惊醒。

手机一直在振动,是林月打来的电话。

她声音带着哭腔:「姐姐,许深出事了,我好害怕……你能不能过来陪陪我?」

我勉强定了定神:「你在哪?」

「I……CU。」

我猛地僵住。

血液在这一瞬间,从头凉到了脚。

6

雨天里打车难,我几乎是跑着去医院的。

等到的时候,许深已经醒过来了。

其实没有伤得那么严重,只是林月没经历过事,吓慌了神。

在病房外面,我都能听见林月的抽泣声。

许深脸色苍白,双眸平静,含着一丝无奈的笑意。

他轻声和她说话,那语气,像在哄一个小朋友。

我站了一会,低头看了看通红的脚。

向护士要了双拖鞋,转身走了。

所以,没有谁离不开谁。

总得遇过错的,才能迎来对的。

他已经遇到良人了。

我打开伞,走入茫茫雨夜中。

圆脸女警说,是夏峥蓄意报复,挟持了一个孩子,威胁警察,帮他离开本市。

许深为了解救人质,才以身涉险。

夏峥这个人,黑白通吃。

表面上是有为的企业家,暗地里,不知用多少卑劣的手段铸就了他的商业大厦。

我太了解他了。

真让他离开了,凭他的手段,再抓可就难了。

我想了很久。

打通了那个很久都没打过的电话。

「老公,是我。」

我说:「你猜猜,是谁向警察举报的你?」

……

夏峥的动作比想象中快得多。

在我给圆脸女警发完消

息的半个小时内,他就赶了过来。

被绑上车时,我仿佛听见了警笛声。

一颗心紧紧吊了起来。

可惜了。

警察还是慢了几步,夏峥和他的同伙们跑了。

在后备厢听他们的谈话,一颗心渐渐落入谷底。

赌了一把,输了。

我想,许深八成看不到我最后一面了。

脑子里面浮现出他和林月一起来我墓前祭拜的一幕。

其实这样,也好。

7

这是我被夏峥关起来的第三天。

在一间密不透光的小屋子里。

他还是喜欢像以前那样打我,羞辱我。

喝了酒,发起性子来更急。

我不知死活地笑他,他下手更重。

流了血,就往伤口上涂酒精。

我痛得在地上抽搐,他呵呵地笑:

「你说你,乖乖跟我过日子多好。干什么非要拉我下地狱,唉,贱女人。

「你现在脑子里面想的是不是许深啊?可惜人家现在有女朋友了,年纪轻,还漂亮。

「弄倒我,你俩就能破镜重圆了?姜纤啊姜纤,你几岁了,嗯?」

我双目空洞,像只濒死的小猫。

眼前好像浮现出二十五岁生日那一天,夏峥借谈公事的名义,迷晕了我。

再醒来,我在酒店床上。

他说:「小纤,我挺喜欢你的,跟了我,怎么样?」

我至今都觉得那是个梦。

一直以来亲和可信的前辈,露出这样的面目。

他把手机里的照片一张张翻给我看。

「用不用给你男朋友看?」

我拼命冷静下来的情绪,在这一瞬崩溃:「你去死!去死!」

他大大咧咧地坐着,是志在必得的态度。

那个年代,这样的照片一旦流露出去,这个女孩就完了。

我气得发抖,却没有妥协。

作为一个法学生,我知道怎么用法律保护自己。

警察把夏峥带走时,他对我意味深长地笑。

几天后,许深失踪。

我接到夏峥的电话:

「和他断了,我就能让他毫无端倪地回来。

「当然,我也能让他不声不响地消失。

「姜纤,我今年四十四。凭手上的势力,斗斗你们这些小孩子,和玩一样。

他低笑:「别激怒我。」

我不服,试着抗争。

用自杀威胁,不断报警举报。

用尽能想到的一切办法。

可最后受伤最深的,是许深。

他神色焦急地围着我打转,却什么也不知道。

那年他刚进入社会,还太年轻,城府与心机远不如现在。

我们斗不过老奸巨猾的猛虎的。

那就,算了吧。

……

不甘与怨毒涌了上来。

夏峥的手再一次伸向我。

我用尽全部力气,张嘴咬住他的手指。

怎么会这么恨一个人?

夏峥甩了我一巴掌:「你再爱他又有什么用?不还是得乖乖在我身下。」

我歇斯底里:「那我也爱他,我爱他,我只爱他。」

夏峥竟然没生气。

他笑了。

是那种意味深长,让人不寒而栗的笑。

他拿出手机,语气挑衅:「许总啊,听到了吧?」

电话那头一片寂静,只能听见压抑的呼吸声。

我惊惶地去抢手机。

他把我踩在脚下,脸上满是报复的快感。

「心里痛不痛啊许总?没想到吧,她没有背叛过你哦,她心里只有你,她要为你去死了。」

他冷冷地:「我要你们两个,都痛苦终生。 」

8

我被许深找到时,已经奄奄一息。

烂肉似的,赤裸的,拴在墙上。

迷迷糊糊地,一身警服的许深跌跌撞撞朝我奔来。

恍惚间我好像看见十八岁的他,穿着白衬衫,刚从球场下来,月光下,白得耀眼。

他嘻嘻笑着揽过我的肩,一脸臭屁:「刚才那个三分帅不帅?」

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。

他睁着全是红血丝的眼睛,紧绷的嘴角微微颤抖着。

余光里,夏峥被戴上手铐。

一切尘埃落定。

到此为止,是最好的结局。

我狠下心,一点点用力把他推开。

「谢谢你,许警官。」

我的笑容客气而疏离。

在他看不见的地方,眼泪从眼角一点点滑落。

……

我体内二十多处创伤,多个器官遭到破坏,流血不止。

再晚被救出来一会,就会被活活打死。

我在 ICU 躺了一个多礼拜。

医生说如果好好养身体,我或许能活得久一些。

醒来后,我看了夏峥的庭审视频。

法庭上,他戴着镣铐。

法官问他:「……以上种种不法事实,你可认罪?」

证据链完整,他辩无可辩,咧咧嘴笑了:「认,都是我干的。」

法官表情不变:「另外,与被害人姜纤婚姻关系存续期间,你是否实施家庭暴力、婚内强奸等行为?」

夏峥冷笑:「那女人,水性杨花,打死都不为过。」

法官问:「你是否强行逼她堕胎?」

陪审席上,许深猛地抬起头。

夏峥侧脸对他一笑:「又不是我的种,当然不能要。我没逼她堕胎,我把她绑起来亲手……」

许深握紧的拳忽然颤了起来。

他忍无可忍地推开法警。

一阵混乱。

法庭记录到此终止。

我坐在阳光里,久久沉默不语。

这些,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。

9

身为公职人员,干扰法庭秩序,许深被罚了禁闭。

圆脸女警叫陈安,她眼泪汪汪:「姐姐,对不起……是我的错……」

我打起精神来,掐掐她的脸:「跟你有什么关系呀。」

她哭得更厉害了。

几天后,我偷偷离开了医院。

随便买了车票,打算离开这里。

我去了几个地方,漫无目的地游荡。

哪里风景美,就在哪多住几天。

这期间陈安联系过我,说许深出来了,疯了似的找我。

我没回她。

半个月后,樱花飘落的季节。

我在陌生的城市里,意兴阑珊。

入夜后找了家酒吧,点了杯酒,准备好好享受一下夜生活。

几个小伙子来搭讪,地方口音:「美女,一起喝杯?」

「有对象没?」

其中一个笑了:「不会没谈过恋爱吧?」

「倒也不是,老公刚死。」

他们都沉默了,很快又笑起来,说我幽默。

我也跟着笑。

刚打算把手里的酒喝光走人,一

只白皙细长的手伸过来,夺走酒杯。

熟悉的气味骤然靠近,带着晚风的清冽。

我心口一颤。

他喝光了杯里的酒,同时用力捏住我的手腕。

那几个男人狐疑道:「你是她谁啊?」

「什么都不是。」

停顿了几秒,许深口气淡淡:「但我亲手毙了她的老公。」

我刚要说什么,手腕一痛。

他冷冷地垂眼看我,我下意识挣扎。

那几个男人立马警觉地靠过来:「你赶紧麻溜放开人家姑娘!」

人群有些骚乱。

许深漆黑的瞳孔始终盯着我。

他极短促地笑了下,手指抚上我的脸。

指腹带着丝丝凉意,他整个人陷入病态般的苍白。

「姜纤,」他的声音极轻极细,「别逼我。」

语气里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偏执。

心中警铃大作,我恍然间反应过来,强笑着掩饰:「我,闹着玩呢……」

我主动挽住他,向四周的人道歉。

「老公,我们走吧。」

他低睫,乖乖地应了声。

10

到了没有人的地方,我气急败坏地甩开他。

他在同一瞬间抱紧了我,单手将我死死压在墙上,额头青筋狂跳。

「姜纤。」

暗沉的夜色下,我看不清他的脸,只能察觉到压紧在胸口处的心脏狂乱凄厉地跳。

他似乎从牙缝里一个一个蹦字出来:「你凭什么?」

他问我,凭什么,怎么敢。

我平静地反问:「你管得着吗?」

他怒极反笑:「四处乱走,你不怕死吗?」

我还是那句话:「你管不着。」

他气得无话可说,沉默一会,嗤笑一声,低头堵住我的嘴。

我反应极快,抬手给他一个巴掌。

他侧脸被打歪过去,我神态自若:「你可是有女朋友的人,许警官。」

「女朋友」三个字,咬得格外重。

他说:「我和她分手了。」

我僵住。

半晌,我艰难地问:「林月同意了?」

他没有说话。

我痛苦地闭上眼。

他为了我,和林月分手。

那我成了什么?

大脑嗡嗡作响。

他按住

我的胳膊,死死抵住。

我声音发颤:「许深,林月是无辜的。」

他哑声说:「是,那又怎么样?姜纤你告诉我,我做错了什么,你又做错什么,我们之间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步?」

为什么?

为什么?

我也想知道。

嫁给夏峥的日日夜夜,生不如死的那些时光。

我在阴暗的房间里满身污秽,看着曾经希冀的前途和未来被毁掉,曾经的爱人执手他人。

我难道没有不甘仇恨过,难道没有过怨天尤人,东怨西怒?

可是那又能怎么办,因为我要保护我在意的人。

心口一阵阵地痛。

我几度哽咽,说不出话来。

他的气息压抑着逼近,眼角发红,双眸深处是浓重的恨和执着。

阴暗狭小的角落成了方寸之间的天涯,我浑身瘫软,逃无可逃。

他说:「姜纤,都到这一步了,你觉得我会放手吗?」

胸口像被大石击中,刺痛难忍。

我彻底脱力,咳出一口血。

11

我在医院醒来。

主治医生痛心疾首:「早和你们说过了,她这个身体状况要精心呵护,不能有半点操劳。怎么弄成这样!」

许深凉凉看了我一眼,连连道歉。

医生走后,他拿出我出租屋里的行李箱,把那些没开封的泡面、面包,挨个往垃圾桶里扔。

我一阵肉疼,忍不住转过头。

他突然开口:「姜纤,你是故意的吗?」

心跳漏了个节拍。

他猜到了。

许深安静地收拾东西。

这种异常的平静没维持多久,他砸碎了杯子,语气狠厉冷硬:「想悄悄去死是吧?姜纤,越来越厉害了。」

他咄咄逼人:「你觉得自己很伟大,很无私?」

我闭着眼,不说话。

他冷笑几声,摔门而去。

……

黄昏时许深才回来,满身烟味。

他心平气和地招呼我过来吃饭。

都是我爱吃的,只是现在没胃口了。

我放下筷子:「医院的费用是多少,我转给你。」

他慢条斯理地夹了些菜到我碗里:「今晚好好睡,明天早上八点的飞机。」

我沉了脸:「你什么意思?」

他皱眉看了

看医院环境:「带你去好点的医院。」

「然后呢?」

「结婚。」

我想掀桌子,但掀不动,激动间面色发红:「我不愿意,你听见了吗许深,我不愿意。」

半年前,他还在和林月谈婚论嫁。

现在呢,他在干什么?

我越说越急:「你应该和林月结婚,我们俩之间早就结束了,你别纠缠我了行不行?你去找林月啊,你要做渣男吗?」

他充耳不闻,去浴室打开热水器。

我气得推了他一下:「你听见没有啊——」

他闷声将我横抱起来,丢入热水桶。

「我帮你洗澡。」

病号服被抽走,上身一凉。

我瞪圆了眼睛打他,气血一阵阵上涌。

被他抱出来时,筋疲力尽。

我倦倦地用手遮住眼睛,羞耻地把头蒙在被子下面。

许深关上灯,把我从被子里拖出来,一点点铺好床,又将我塞回去。

做完这一切,他在旁边的折叠椅上坐下,静静地看着我。

不知不觉间,我睡了过去。

12

许深强制性带走了我。

在机场时,人多混杂,他牵着我的手,一刻也不肯放。

我想闹,又怕影响到他。

就这样忍到目的地,眼睁睁看着他在全国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套房里,办理了入院手续。

许深说来之前就向上级申请了调任,在这边已经顺利入职,是有了长住的准备。

他向我要户口本,说买房子要登在我的名下。

我胡言乱语:「户口本啊?在大理的时候不小心被鱼吃啦哈哈哈。」

他不死心:「那身份证给我。」

我:「啊,身份证啊,在峨眉山被猴子偷走啦哈哈哈。」

他脸色发青。

我有些得意,感觉终于扳回了一局。

医院的最高级套房,床很大。

晚上的时候他顺理成章地爬上来,不由分说将我捞入怀里。

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慢慢急促起来,意识到什么,身体僵硬。

他哑声说:「我什么都不做。」

我强迫自己冷静:「那你能不能放开我?」

「不能。」

他将头贴在我脖颈之间,语气有几分委屈:「就只是抱抱。」

我问他:「我们什么

关系?」

他愣了一下,反问:「你说我们什么关系?」

我直视他的眼睛,慢慢地说:「金主,和情人。」

13

许深狠狠地僵硬了几秒,瞳孔因震惊而放大。

他手上的青筋根根暴起,在冷白的皮肤上分外明显。

他慢慢站了起来,语调平稳得令人不寒而栗:「金主?」

我想跑,被他拽着脚踝拖回来:「……和情人?」

这一瞬间我意识到自己做了傻事,不仅没把他气走,反而把人惹急了。

他低沉地笑了声:「姜纤,你知道该怎么做情人吗?」

双手被举过头顶,我有些害怕地挣扎。

「做情人,是要被予取予求,是要被人睡的。」

他的视线落在我的唇上,喉咙滚了滚。

我还想挽救:「不……」

他晦暗的目光向下游移,落到小腹处。

像被什么东西刺痛般,他皱紧眉头,轻轻地吻着那个地方。

「姜纤……」许深声音发颤。

我骤然哽咽。

恍惚间又回到那个夜晚,我望着验孕棒,惊喜又仓皇。

夏峥闯进来,先一步抓住验孕棒,冷笑道:「是他的孩子吧。」

他拿出打火机,慢悠悠将验孕棒烧掉。

这个动作吓到了我,我惊慌地跳起来,又条件反射般跪下。

他说:「生下来,可以,不过要彻底和他断掉。」

那个时候,许深还在千方百计打探我的一切。

我松了口气,又哭又笑地点头。

然后就是婚礼前夜那一幕。

那晚回家,夏峥喝多了酒。

他醉醺醺地扯着我的头发,用婚纱的飘带将我牢牢捆住。

他笑得狰狞又得意:「我的新娘子,怎么能大着肚子呢?」

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拿起酒瓶子逼近,左右扭动着,想尖叫,又惊惧地失了声。

我想起西装革履的许深,像抓住了救命稻草:「许深不会放过你的!」

夏峥哈哈大笑:「姜纤啊,许深是比我有钱,也有权。可你别忘了,他是天之骄子,我是亡命之徒啊。」

瓷器和瓦罐相撞,哪个碎了更可惜?

很简单的道理。

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淡去。

我垂下头,放弃了挣扎。

……

视线模糊。

他紧紧将我扣在怀里,我在他肩头痛哭出声。

好痛苦,真的好痛苦。

我伸手环抱住他。

同一瞬间,他歪头,唇与唇相碰。

他极轻极温柔地触摸我。

理智在灵魂的战栗前兵荒马乱,四分五裂。

我在痛苦中哭吟,又在极致的欢愉中沉沦。

他动作愈发的重,双眼通红,眼里暗潮汹涌。

仿佛压抑了很多很多年,所有的悲伤和不甘在这瞬息间爆发,排山倒海。

两个人的伤痛,似乎都被抚平了一点。

……

我是被电话声吵醒的。

艰难睁开眼时,许深已经接起了电话。

声音开得不大,我能听见电话那头陈安哽咽的声音。

「许队……林月自杀了……」

14

二十四小时前,林月割腕自杀。

他父母知道她刚失恋,联系不上她,着急地报了警。

警方来得及时,才救了她一命。

病房里,她脸色苍白地昏迷着,整个人脆弱得像张纸。

她朋友正在和林月父母说话。

「小月不同意分手,卑微求复合。她这段日子瘦了十几斤,整天恍恍惚惚的,期末也挂了好几科。」

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:「我们也没想到她真的会自杀,大概许深出轨对她的打击太大了……」

另一个人义愤填膺:「那个小三绝对不得好死!」

我在角落里站着,呆呆地。

出轨,小三。

我控制不住地颤抖,想跑开,可一点力气也没有。

直到其中一个人看到我,尖声叫起来:「就是她!她就是那个小三!」

我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包狠狠砸中。

林妈愤恨啐了一口,抄起包又打又骂。

「你个小三!破坏别人感情!不得好死,来啊,大家都来看看这不要脸的东西!」

我倒在地上,头发乱糟糟的,慌乱得不知所措:「不,我,我……」

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,人群中,有人拍摄,有人咒骂。

混乱中,林妈撕开我的衣服,肩头的红印分外鲜明。

她气从中来,一脚踢在我心口:「奸夫淫妇!我女儿死里逃生,你和他寻欢作乐,啊呸,你还要不要脸呐?」

我拼命摇头,失

去了抵抗的力气,双目空洞。

不知道什么时候耳旁一切嘈杂的声音都停下了。

身体腾空而起,耳旁传来许深发颤的声音:「姜纤……」

我微微睁眼,气若游丝。

许深将我放到病床上。

他走向林妈,一字一句地问:「你打的?」

林妈冷笑:「怎么?心疼姘头了?我女儿还生死未卜呢。」

许深面无表情地抽出一旁的警棍,陈安吓得声音都扭曲了:「许队,不行啊……」

他把警棍递过去:「打我。」

林妈微怔,随后怒道:「你这是做什么?」

「为你女儿而出气,可以,你打我,我才是罪魁祸首。」

许深声音冰凉如从地狱传来:「你最好打死我。」

林妈不可置信:「你疯了吧?你疯了吧?」

陈安急道:「许队,你冷静一下。」

她瞅准时机,抢回警棍。

许深一寸寸惨淡下去,眉眼微红。

「她已经很痛苦了……你怎么敢……这么对她?」

他似乎已经忍无可忍,字字从喉咙里艰难地溢出。

医生检查完我的情况,脸色有些沉重,招呼人立即准备手术。

我昏昏沉沉的。

不要做手术。

为什么还要继续活下去呢?

为什么?为什么?

15

手术结束后,我被送到许深的家里。

他请来私人医生,全天陪护。

他家里有个保姆,叫张妈,每日照顾我的衣食起居。

三层高的别墅,只有这几个人。

许深不许我出去,也不给我任何通信设备。

我知道,那段视频已经传到网上,成千上万人唾骂我。

我几乎是以一种自虐的心态活着。

一点点消瘦下去,夜夜不得安眠。

许深心疼得想抱我,我条件反射地躲开,冒出冷汗,克制不住地尖叫:「别碰我!」

他停下动作,见我仍警觉地瞪着眼,慢慢退后几步。

我才松懈下来。

第二天,家里多了个心理医生。

经过医生诊断,我这属于创伤后的应激障碍。

因为这场闹剧,仿佛又让我回到了和夏峥生活的那段黑暗的时间里。

我活在自我世界中,恐惧,无助,焦虑日日

折磨着我。

我生不如死,喘不过气来,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。

这种心理疾病目前还没有明确有效的治疗方法,只能靠患者自愈。

许深急得发疯,可他毫无办法,只能日日夜夜地陪着我。

在许深的精心照顾下,我慢慢恢复了一些。

直到有一天拉开床头柜,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药。

不好的猜想从心底升起,我找来张妈:「这些药是谁的?」

她说:「都是先生以前吃的。」

「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吃的?」

张妈思索了一下:「九年前开始的,吃了好几年了。」

九年前。

我把药一个个取出来,氟西汀,舍曲林,谷维素。

全是心理类药物。

还有注射器和针管,药瓶上写着止痛剂。

我伸到最里面,拿出一瓶药。

那是一瓶百草枯,开了盖,但还没被用过。

我翻查了一遍,生产日期正是九年前。

死一般的沉寂。

我听见自己的声音:「他什么时候停药的?」

「大概……在认识林小姐之后吧。」

张妈意识到失言,讪笑着出去。

我久久地沉默着。

许深的声音从大脑深处传来。

「你以为你很伟大,很无私?」

姜纤啊姜纤。

这么多年,痛苦的从来不只有你一人。

16

自那天后,我的态度开始回转。

每天按时吃药,乖乖接受检查。

许深观察了一段时间,开始允许我自行外出。

我知道,每次他都偷偷跟在我身后。

后来渐渐地,他开始变忙。

市里最近不太太平,有犯罪团伙专门拐卖妙龄少女。

许深带队收了两次网,只捕到一些虾米。

为此,他连续几个晚上没有睡过觉。

这晚上,暴雨倾盆。

座机电话响了,那头呼声微弱:「救,救我……」

女孩求救的声音微弱。

我握紧话筒:「你在哪?」

她报了个地址,一声短促的尖叫过后,电话中断。

我立即给许深打了电话,他没接。

大概又在出警。

情急之下,我打给陈安,她说:「现在

全市大半警力都在城西,没有人手。」

「会不会是恶作剧啊?最近经常有人开这种玩笑。」

她语气中透出重重的无奈。

我沉思了一会。

这个女孩打的是许深家里的座机。

她认识许深,知道他家的座机号。

她……

我不敢多想,抓起伞冲入雨中。

17

事实证明,我的猜想没错。

打电话求救的人,就是林月。

后备厢里,她被五花大绑地,低声啜泣,单薄的肩膀不住颤抖。

大概是我被抓的时候太乖觉了,他们没堵我的嘴。

我幽幽地问:「两位大哥,你看我像妙龄少女吗?」

其中一个小眼睛转过来,笑了:「嫂子,好久不见哟。」

我这才认出来,这是夏峥身边两个忠心耿耿的狗腿子。

我讽刺道:「之前是卖小孩,现在升级了,混得不错嘛。」

小眼睛说:「拜您所赐,之前夏哥打通的产业链黄了,我们哥俩只能另辟蹊径,向东南亚卖少女,也很值挣钱的,还好玩。」

他将手放在林月腿上,摸来摸去,满脸猥琐。

我冷眼旁观。

在我的后腰处,有一个定位器。

只需要拖他的一时半刻,许深就会找过来。

眼看他的手越来越不着调,林月惊惧的抽泣声加大,我忍无可忍:「放开。」

小眼睛松开手。

还挺听话。

下一秒他的手挪到我身上。

「嫂子,你这姿色,不比这小姑娘差多少嘛。」

我柔柔一笑:「怎么,对嫂子感兴趣了?」

他语气暧昧:「夏哥在的时候,嫂子你可是高不可攀啊,现在嘛……」

我轻轻地抛了个媚眼:「后备厢太挤了,你把我弄到后座。」

他秒懂。

我被他抱到后座。

在缝隙里,林月有些惶恐地看着我。

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。

前排开车的人咳了咳,不耐地提醒:「别玩太过了。」

小眼睛猴急地扒开我的外套:「知道了知道了,一会那个年轻的归你。」

我面色不变,解开头发。

刻意将时间拉长,勾得小眼睛欲罢不能。

和夏峥这种人周旋久了,这种场面倒能应对自

如。

他的手贴上肌肤时,我猛地用脚踩过他的头,狠狠用力。

他惨叫一声。

前排的人意识到不对,转过头,我用全力掐住他的脖子。

他痛呼,方向盘打反。

18

车子翻下盘山公路。

正如计算的那样,坡度并不高,车体没损坏多少。

小眼睛昏死过去,林月凄厉地尖叫着,听起来没什么大事。

我的情况最糟,玻璃窗碎裂,手掌大的碎片刺穿胸口。

血流不止,我痛得失声。

但眼下不是停歇的时候,我把布条缠在刀的附近,防止失血过多。

踉踉跄跄到后备厢救林月,她身上的绳索被解开,整个人不住地向地上滑。

这是被吓蒙了。

我咬牙搀扶她起来,跌跌撞撞向一处废旧厂房跑。

那个开车的男人此时也脱了身,沉声追过来:「不许跑!」

完了。

我加快速度。

这要命的时刻,林月脚崴了。

她跌倒在地上,白色的裙子沾上了泥。

她拽住我的衣角,泪眼盈盈:「别,别丢下我。」

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,把她拖到背上,继续跑。

终于在男人追上之前逃进厂房,这个破旧的小屋子就像一个安全屋,我锁上门,又用屋内所有的东西将门抵住。

我舒了口气,靠着墙,软塌塌地倒下来。

厂房的灯突然亮了起来。

林月的视线落到我胸口,瞳孔猛震:「你……」

我低头,整个衬衫尽是猩红,伤口一刻也不停地往外涌血。

林月快速在裙子上撕下一布条布,拧干雨水:「你怎么不早说?」

她检查了下伤口的位置,脸色凝重。

又把我的胡乱包裹拆下来,用专业手法把伤口包好。

玻璃片暂时不能拔出来,但伤口经她这么一弄,流血速度慢了很多。

做完这一切,她转过头:「医学生的天性而已,你别感激我。」

我才想起来,她大学学医的。

这是未来的白衣天使啊。

我微笑着看着她,依稀看见九年前的我,抱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,在国旗下庄严宣誓。

当时我还很年轻,和林月一样的年纪。

她身上满满的朝气和对未来的希冀,都是我

曾经拥有,后来却永久失去的。

林月别扭地说:「你救过我一次,我也救过你,大家扯平了。」

我觉得好笑:「谁说我只救过你一次?」

……

夏峥刚出事时,许深问我:「没有百分之百抓捕他的准备,为什么要贸然举报,打草惊蛇?」

他们不知道,在夏峥随身携带的手机里,有上百张女孩的照片。

都是夏峥看病时偷拍的,看样子还没来得及下手。

我翻看很久。

最清晰的是张侧脸照,女孩穿着白大褂,胸口的牌子上写着实习医生。

长头发,很甜很漂亮,是夏峥喜欢的那款。

那个女孩的侧脸,陌生中透露着一丝熟悉。

我问林月:「你曾经是不是在附属医院,做过一段时间见习?」

她愣了愣:「确实是……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?」

我哑然失笑。

发现这些照片时,我仿佛回到最崩溃的那一夜。

原来我不会是最后一个受害者,原来作恶者的脚步永远不会停下。

我怎么能让她再步我的后尘。

人生那么美好,不该如此轻而易举能被人渣毁掉。

我彻夜未眠。

第二天,冒着极大的风险,举报了夏峥。

……

回过神来,林月神色复杂地看着我。

我费力地对她笑笑:「当时要也有人保护我,该多好。」

她语气似乎有些哽咽:「你别说话了……省点力气。」

是该省省力气了。

太累了。

我闭上眼。

她的哭声骤然变大。

厂房外传来警笛声。

我彻底失去意识。

19

我被抢救了很久很久。

这期间,许深一共收到了四次病危通知书。

像梦一般,我看见他跪在我病床前,久久不语。

最后我只听到一声压抑的低叹。

他疲倦至极:「姜纤啊,我这是第几次失去你了?」

那只冷白的手上布满瘀青,那是针管注射的痕迹。

他扶额苦笑:「你看看,我以后要怎么活呢?」

一阵心酸涌上来,我想抱抱他,但动不了。

他素来挺直的脊梁一寸寸塌了下去,似乎已经无可奈何。

求你了,救救我吧。」

他仿佛置身在无边烈狱中,眼底是无尽的痛苦。

我想救他,我爱他。

心念神动。

我猛然睁开双眼,迎上他的目光。

我们凝望着彼此。

忽然就回到那一天,学校礼堂上,许深作为优秀毕业生,意气风发。

他越过重重人海,无声地望着我。

被学妹问到感情问题,他含笑说:「那位就是我女朋友,我很爱她。」

时光好像重新凝聚到了一起,十年前与十年后,百转千回,我也同样爱他。

我说:「许深,我来救你啦。」

【番外】

夏峥的案子很大很轰动。

市局为办案过程中表现突出者颁奖励,姜纤和许深赫然在列。

不少媒体肆意宣传,姜纤是市局派去的卧底警察。

饭桌上,陈安也跟她开玩笑:「姐,你不会真是咱派去的卧底吧?」

所有人都笑了起来。

只有姜纤认真反问:「难道只有警察才能伸张正义吗?」

包厢里一时鸦雀无声。

这场饭局,是送别饭。

许深表现突出,调入省会市局。

姜纤同他一块去。

他们在今年二月领了结婚证,二月,是姜纤来到人世的日子。

二月里,冰雪依旧肆虐,然而春天即将到来。

……

许深回家时,姜纤趴在桌子上睡觉,胳膊下还压着书。

她早早就表过态,打算重考证书,再拾律师之梦。

许深静静看着,抱她到床上去了。

他熬了两个夜班,在沙发上闭目歇了一会,起身去做饭。

她身体很差,要吃很精细的食物来调理。

他总要自己动手。

等到香味从锅里飘出来时,许深关了火,回到房间叫醒姜纤。

他给她扎好头发,抱她起来。

姜纤迷迷糊糊地亲了亲他的嘴角。

许深心头骤然滚烫。

他年轻时候想和她白头偕老,那时天不怕地不怕,天王老子也不能将他们拆散。

现在心早就变得冰凉,如滚烫过后的岩浆,只剩余烬。

期待的阈值不断降低,他早就不敢奢求太多。

他如今只想要这样的瞬息。

每个代表她还爱着他,他

们在一起的瞬息。

这样,就够了。

他爱她一场,已经很知足。

许深低下头,虔诚地回吻她的唇。

(完)

作者署名:不思而来